2011年9月26日 星期一

與兒一話說書信

今日吾兒苦於作文【家書】,久思不能提筆。吾曰:【何事不能當言,須以書信為之?】兒默然不語。吾告之:【事不能輕言,言則偏失,意不能盡表,語有不足。言當面常不能致,或羞赧、或慚愧;話對人常不能全,或情溢於詞、或詞失其誠,則書信也。】

兒聞之以喜,惟躊躇不前。吾曰:【當示汝以與妻訣別書。】遂取首段譯之,字斟句酌,恐兒不能解其語、其情、其心。復問:【獨自寫信尚且淚珠齊下,能當面言之乎?當面告之能盡善其言、盡表其意乎?此書信更勝言語之處。】

言畢,兒歸於案續其家書,吾則於電腦前誌之。【久未閱文言體。今寫之,轉折無當、輕重失度,不能盡寫此佳事,憾甚。】

不平與憤怒

    女兒、兒子啊!爸爸是多麼想告訴你們,但又不知如何訴說這一切。你們可知這世界有那麼多的美好嗎?你們可知這世界有多少的美好就有多少的不幸?它們那麼巧妙地在兩端相等與平衡。這一切的一切都存在於這世上的每個人心裡,也存在那書冊、音樂、圖畫裡。爸爸有限的言語不能盡說這一切,但你們可以有無限寬廣的心,在今後的歲月裡品嚐或見證。

    在我們全家出門往市區之前,電視放映著。
    【一頭老鷹凝視著前方,鏡頭帶到老鷹死神鐮刀般的利爪與鋼喙。不一會兒,樹梢上一隻毛髮長滿綠苔的樹獺偽裝失效,老鷹一掠而過將牠帶回巢穴。】
    【一隻色彩繽紛、皮膚會分泌氰化物的蠑螈在雨林裡爬行。一條演化過,能抵抗氰化物的蛇正盯著牠。蠑螈仰起脖子露出下頜鮮豔的紅色來警告蛇,蛇在盯視一陣過後離開。蠑螈繼續爬行,後來遇見一隻牛蛙。蠑螈爬向牛蛙時被牠一口吞下。過沒多久,牛蛙毒發而死,蠑螈從牛蛙嘴裡爬出來繼續前進。】

    在我們全家散步到市區吃飯的路上,我享受著與家人對話的時光。
    兒子對我說:【爸,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,我五年級與六年級有很大的差異嗎?】
    我回答說;【當然記得。你以前對很多事情都覺得憤怒,覺得被很多不公平圍繞。後來你跟我說,爸爸那段時間提供的建議與老師的幫忙,加上你後來認真的思考,你在六年級時覺得五年級時生氣的事其實沒那麼必要。甚至說,你覺得當時很多事情了解的不夠,才會生氣。】
    兒子說;【爸,可是我現在上國一了,我覺得五年級時的情形又要開始了。】我問說:【發生什麼事了嗎?】
    兒子說:【現在那些國中的同學比以前更離譜了,我每天上學都覺得很生氣。】
    我問道;【你還記得當時五年級爸爸對你講的話嗎?】
    兒子說:【當然。你說每個人會生氣、高興、憤怒、難過,都是因為他的大腦在進行這些運作。而大腦的運作被眼光、知識、記憶所影響,這也讓我們每個人產生很大的不同。】
    我回答:【很好,乖兒子你都記得。】兒子又說:【我雖然瞭解了這個道理,但是我仍然不能停止累積我的憤怒與不平。】
    我說;【是時候該跟你談更深層次的問題了。五年級的你還小,但現在你應該能懂我接下來要講的。即使不能全懂,也能聽進去後慢慢消化。】
    我又繼續:【兒子,剛剛電視播放的老鷹與蠑螈,你記得了些什麼?】
    兒子說:【我記得老鷹把樹獺抓走,蛇沒吃蠑螈,牛蛙吃了蠑螈後中毒死了。】我再問:【那你是不是很快就記得了這兩段影片的重點?】兒子說:【對啊。】我接著問:【除了這些,你還記得什麼?】
    兒子說;【我還記得老鷹銳利的眼,爪子與嘴,蠑螈有哪些鮮豔的顏色等。】
    我問兒子:【你知道影片裡有說,那隻蛇其實已經演化出能抗蠑螈的毒了嗎?還有樹獺有偽裝,蠑螈看到蛇有抬起脖子,看到牛蛙卻沒有?】兒子說:【有一點印象,但不是那麼深。】我接著問;【那你看完之後想過,蠑螈看到蛇抬頭,看到牛蛙卻沒有。是因為蠑螈覺得牛蛙不會吃牠,還是蠑螈沒看到牛蛙,還是別的原因?樹獺的偽裝怎麼會失效?只是純粹因為老鷹精準的視力,還是跟樹獺也有關?】兒子說:【沒想過。】
    接著我們又走了一會兒,我問道:【兒子,你一定記得那些你小時候投的日本甲蟲卡吧。】兒子說:【當然啊,那是我那時最愛的東西。】我接著說:【當時爸爸很訝異。有一天你告訴爸爸,你雖然不知道日文,但是甲蟲卡上的日文字,你知道那些代表的是什麼。爸爸當時問你,你怎麼知道的?你說有時被罰不能看電視,有時無聊,有時很仔細看那些卡的時候,你找到了方法比較後得知的。】
    我說:【那時爸爸觀察你每次投錢拿到甲蟲卡時,第一個注意的就是拿到的是不是金卡、銀卡;接下來你會很快的判斷出來這卡片的攻擊力、防禦力、絕招與生命值。】
    兒子說:【對啊,卡片出來我一眼就知道了。】
    我接著說:【你是個聰明的小孩,一眼就能擷取到你最喜歡或重視的。你一眼就看出這老鷹有多兇猛、多致命;你一看到蠑螈鮮豔的顏色就期待著電視接著說牠有劇毒;你甚至卡片還沒全看清楚,你最在乎的資訊就已經掌握了。】【爸爸想說的是,你最瞭解甲蟲卡是在何時?是不是在你被罰、無聊中仔細比較它們之後,才真正的掌握了它們。】
    兒子說:【嗯。】我接著說:【那你現在想一下爸爸問你有關老鷹與蠑螈的問題,你會不會有很多疑問與想法?】【當你這些想法跟疑問還在運作的時候,老鷹銳利的眼,爪子與嘴、蠑螈鮮豔的顏色等還是那麼強烈嗎?這些你一開始擷取的重點還會干擾你蒐集其它資訊、運作你的思考、甚至做下結論嗎?】兒子說:【如果有想到這些、有看到其它的,應該就會想得更多,那一開始的重點就不知道會不會那麼強烈影響了。】
    我說:【兒子啊,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。不是說聰明不好,但是有了聰明之後要更加小心,它有時會在你不自覺時將你拉離開你本來要去的路。你應該懂爸爸的意思。】
    兒子說:【我有些懂了。是不是就像玩遊戲?你很厲害,緊追著目標,就在快要打到那目標時,被旁邊的打倒了。如果你小心點,不要只盯著目標;你甚至連打你的,還有你追的目標都能打倒。】我說:【差不多,也可以這樣看。】
    我又說:【但爸爸要跟你講的重點是,有時你得像以前一樣,多花點時間去消化你看到的,還有被你的聰明掩蓋的,這樣你才能讓你的眼光更遼闊。還記得剛說的,"眼光、知識、記憶"嗎?聰明人很容易流於記憶強於知識,知識強於眼光。反而其他人會在不知不覺中,造就了眼光。爸爸說的眼光是,自己對自己的眼光,自己對沒有立即看到的事物的眼光。】
    兒子聽了之後思考了一陣子。又走了一段路後,我開口說:【兒子,爸爸要跟你分享依個我自己覺得最近沒做好的一件事。爸爸也犯了跟你一樣的毛病,太早評斷及結論。爸爸認識一個人,常跟爸爸講說他很熟統計、數據分析等等。但是爸爸評量過,那個人連一些簡單的數學都不太好,不可能會很熟統計。他老是在我耳邊吹噓,爸爸幾天前終於忍不住了,開始在車上講我以前專案時,客戶對我很好,我幫他們解決了哪些問題。還有,有幾次想了好方法解了大家不知如何解的問題等等。】
    我接著說:【爸爸話出口沒多久就後悔了。我講的事其實自己根本都不太想提,提了自己都會難為情。爸爸其實是不習慣這樣的,爸爸習慣講故事多於講"成績"。用一段更刺耳的話來掩蓋一段刺耳的話,是不好的。】
    兒子問:【那你覺得怎樣做比較好?】我回答:【我想的方法就是給自己一些時間消化,把每個字分開聽,等到都清楚了之後再重組它們,看看還有沒有那麼刺耳。我也做得不好,但我想這樣試試看。】
    後來我們在肯德基享用了美味的手扒雞。

    我們都很容易做出評論,也自認自己的評論"對"的機會遠高於"錯"的。其實,事後的對與錯通常不是那麼關鍵。我們很容易失察,總以為我們的評論能影響別人,而忘了被影響最深的卻是自己。【我們常在不自覺中,用自己的評論來影響自己。即使,這評論的主題是外在的,不與自身相關;即使,我們以為這樣的評論能改變主題的當事人。】
    PS:第一段與最後一段並沒有在我們的話題裡,但這是跟兒子聊完後的感覺與想法。

2011年9月7日 星期三

醒來

怎被霧沖醒,在此刻的夜幕,
紗簾外星空正稀疏。
這次又是誰、誰約的此處?

明明是洗菜的雙手,
明明是逝去的臉孔;
倏地,
握著刀,兇狠地揮舞,
笑著臉,無由地可怖。
我想藏住這一幕,
泡在汪洋的眼睛,
靜靜地說出。
它記得你,
三十的臉孔、四十的孤單、五十的沉默。
還有六十那年,你選擇了遠行,不再駐足。

這裡還是那裡、此處或是遠處,
我們不只相約一次,
在同樣的夜幕。
你總會離去,
而我收拾,
你留的疼愛與殘酷,美好與痛苦。

天明,它偶爾帶來錯愕後的獨處。

詩與紙鳶

我鬆開箏線,
風弋著紙鳶。
一字一字,飄逸颯爽地攀爬,
從胸口滑過手腕,竄入指尖。

鳶往下墜,字與字就抖落些;
鳶往上飛,聲與聲就攀高點。
急忙地收回、它是緊緊震動的弦;
輕柔地放鬆、它是淡淡點綴的籤。

無翼高飛的字與字,
洗滌著它下望的俗世人間。

2011年9月6日 星期二

別後

別後。寫著,
新秋蛛鎖窗臺下,門後私開五月花。
櫺斷紙黃風捻蜜,春潮更哭向昏鴉。
應該溢開的香與愁,
只剩,紙、字、墨。

別後。寫著,
誰訪新枝早,清徐綠竹林。
此風無意落,別客問何音。
應該交響的竹與葉,
只剩、黃、皺、破。


春寒賜浴華清池,溫泉水滑洗凝脂。
侍兒扶起嬌無力,始是新承恩澤時。
怎沒了,貴妃語短,唐皇情錯。
更沒了,平仄起落。

終於在別後,
寫下、你。
就這麼一字,
你、把髮香化秋風愁、
你、把細語換竹聲破、
誰教語短情錯,
只好停下筆墨,各自過。


註:
幾天前突發異想,想找一題材將文言詩融入白話詩,故有此作。
之前曾寫的另一篇【你的詩】,已經初次嘗試此法。由於字少詞窮,總覺有些滯礙與不足。

空山有風竹是絲(詩)

誰訪新枝早,
清徐綠竹林。
此風無意落,
別客問何音。


綠竹剛發新枝,清風無意來到,揚起竹葉同鳴的天籟之音。連正要離別的過客也不禁停下來問,這好聽的聲音來自何處?【別客本應歸心急,竹(逐)聲竟成還鄉曲。】

2011年9月5日 星期一

誰鎖誰開五月香

新秋蛛鎖窗臺下,
門後私開五月花。
櫺斷紙黃風捻蜜,
春潮更哭向昏鴉。


(秋天才剛到,我在蛛網密佈的窗臺下,聞得五月的花香,在斷掉的窗格與槁黃的窗紙之後。這樣的季節,帶著春花香氣的風與老烏鴉黯啞的叫聲,一同難堪地潮湧而來。)

2011年9月4日 星期日

楓落陣微誰同歸

擊鼓北還楓已落,
倒簪散髮陣稀微。
弋袍拍劍誰吞酒,
醉馬飛蹄歃雨歸。

有人寄給我多年前做Project的Mail,將當時寫的東西依照平仄修改後,猶有餘韻。當時未名之,今取詩內數字為題。【楓落陣微誰同歸】(吞改同,不敢將"微"以"危")

2011年9月2日 星期五

歸零

在零與一的賭局,
輸掉僅剩的零點幾。
為了別人的認同,
很快地,背叛自己。

一無所有之後,
你吟唱著,我曾寫的詩句。
一無所有之後,
我找尋著,你應有的啜泣。
放肆地綻放純真,放肆地忘記追求。
老舊的詩句,開始害羞,
在滿是皺摺的黃紙裡。
它泛著紅嫩光滑的臉頰,輕訴:
就讓零繼續,
落滿在一望無際。

我們都疏忽,那零點零幾。
在純真過後,開始洋溢。

直到,詩斷了無語;
直到,紙皺了變黃。
你與我又帶著失去的,
再一次狠狠地,
掙扎在零與一裡。